袁国忠在风雨中奔波了整整十几个小时，送了一天的外卖。此刻的他，仿佛被命运紧紧扼住咽喉，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抽干，只剩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空壳。

    双腿早已没了知觉，沉重得如同两根锈死的铁柱，每迈出一步都像陷入无尽沼泽，每一寸挪动都要耗尽全身力气，每一次拔起都伴随着身体的颤抖与内心的煎熬。

    夜幕如墨，覆盖了白日的喧嚣。城市瞬间被万千灯火点亮，街道上车辆如潮水涌动，红色尾灯与白色车灯交织成流动的光河；行人神色匆匆，或带着归家的急切，或挂着应酬后的微醺。

    而袁国忠，木然地扶着电动车站在汹涌人潮中，仿佛被一层无形冰冷的玻璃与世界隔开。街头巷尾热闹非凡，小吃摊飘出诱人香气，引得食客驻足；商场门口巨大的LED屏幕闪烁着五彩光芒，播放着最新广告；酒吧里动感音乐传出，能想象到年轻人在舞池中尽情狂欢。

    但这一切繁华盛景，在袁国忠眼中只是模糊不清的光影，在他混沌的意识里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此刻的他，身心俱疲，满心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前路茫茫的茫然，连欣赏城市夜景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在出租屋楼下停好那辆破旧的电动车，风吹雨打的日子里，全靠这位老伙计相伴。

    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爬上楼，打开家门，屋内漆黑一片。他顺手按下开关，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屋子，却暖不了他冰冷孤寂的心。

    双腿似被灌了铅，每一步都沉重难挪，好不容易蹭到床边。他将手机连上充电器随意搁在桌上，插上台灯插头，昏黄灯光缓缓亮起，又顺手按下床头开关关闭大灯。短短几个动作，似乎用光了最后的力气。他衣服也懒得脱，一头栽倒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上，床板不堪重负，发出痛苦的哀鸣。

    这份短暂的惬意还没在心底沉淀，桌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因白天亮度调得高，屏幕瞬间点亮了昏暗的房间。

    他猛地一滞，像被施了定身咒，没有立刻去探究手机响动的缘由，甚至眼角余光都没分给它。

    只是艰难地直起身子坐在床边，一只手撑着床沿，另一只手缓缓伸进工装裤口袋，摸索出香烟和打火机。

    儿时立誓不食烟，如今烟雾绕身边。

    不知用了多久的打火机似乎没汽了，捣鼓好几下才将香烟点燃。他狠狠吸上一口，想着先借这口烟提提神，把所有事暂且抛在脑后。

    然后缓缓叹了口气，吐出来的不是烟雾，而是道不尽的哀愁。

    雾气在狭小的房间里轻轻飘散，心中的迷雾却怎么也无法驱散。

    刚想抱怨都这么晚了，站长又给自己打“骚扰”电话，结果屏幕上闪烁的“妈妈”两个字，让他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。

    母亲年纪大了，往常晚上不到十点就早早休息，可现在已过凌晨。袁国忠心头一紧，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他慌忙掐灭香烟，清了清干涩的嗓子，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——他打算报喜不报忧，假装刚被吵醒，不让母亲察觉自己熬夜担心自己的身体。

    深吸一口气，调整好情绪，随后按下接听键。

    “儿啊，吃了没？”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意，却满是关切，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疲惫。

    袁国忠眼眶瞬间红了，可他怕母亲担心自己，还是佯装生气，扯着嗓子说道：“妈，您这大半夜的，咋还不睡觉啊，都打扰我休息了。”话一出口，他就后悔了，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哽咽。

    母亲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，紧接着语气更加温柔：“妈这不是担心你嘛，你从小就倔，有啥事儿都自己扛。跟妈说实话，在城里过得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袁国忠咬着嘴唇，强忍着哭腔，假装不耐烦地回道：“我能有啥事儿啊，好着呢！您就别瞎操心了，赶紧睡觉去。”他怕多说一个字，积攒已久的情绪就会决堤。

    挂了电话，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，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，他紧紧捂住嘴巴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，生怕惊扰了这寂静的夜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混沌的脑子才想起朋友圈的事——那张搞怪的马喽猴子图片，配着城市夜景，还有那句“不想去取经了，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”。

    应该是当保安上夜班的老爸看到了。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，自己与他关系不太融洽，他嘴笨也不会表达，总是词不达意，这才让妈来问这件事。

    袁国忠忍不住心中自嘲，上大学时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不信人间有别离，总觉得自己前程似锦。

    如今毕业后前程四紧，钱包紧、手头紧、时间紧、眉头紧。

    二十出头的年纪，外卖送得一日千里，神行太保都没自己能跑。

    “网抑云”片刻后，机械地拿起手机点开短视频软件，热门小说的剪辑映入眼帘。

    他滑动屏幕，心里忍不住吐槽：主角开着金手指一路顺风顺水，配角个个像没脑子的人机，全靠衬托凸显主角“高智商”。可自己上班无聊时，竟还是听完了这部小说的有声书。

    撇了撇嘴，忍不住嘟囔：“这么离谱的剧情也能火？现实里哪有这么容易的事，真没意思。自己写的‘魔道改正’剧情反倒审核不通过，真是讽刺。”

    手指向上滑动，又刷到一条短视频，文案写着“呼吸困难不要怕，继续熬夜很快就停了”。他苦笑着想，谁愿意熬夜呢？只是白天的时间，从来不属于自己。

    随后自律地关闭视频软件，点开编辑软件自己改写着小说中的剧情，给某个小说里的每个人物都赋予灵魂……

    突然，心脏毫无征兆地揪紧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，胸腔里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，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艰难。紧接着，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，指尖变得麻木，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。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，意识仿佛被卷入了无尽的黑暗漩涡，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，仿佛做了个梦……

    再一睁眼，入目便是悬崖峭壁，怪石嶙峋。

    耳边传来一句：“逃无可逃了，瞧瞧这四周，山清水秀，当作你的埋骨之地，倒也不辱没你。”

    袁国忠惊恐地扭过头，只见一位正道长老模样的人，双手负于身后，眼中满是不屑与得意，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。

    还没等袁国忠弄清楚状况，又有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晶仙，手持巨斧，往前踏了一步，斧刃上寒光闪烁，压迫感扑面而来：“是你自行兵解，留个全尸，还是要我们亲自动手，送你一程？”

    袁国忠彻底慌了神，刚想开口询问，一个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：“他说得在理，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，我们也省些功夫，给你个痛快。”袁国忠循声望去，只见一个瘦高个正冷笑着，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。

    此时，一位年轻的少年英豪，手持长剑，剑尖直直指向袁国忠，义愤填膺地吼道：“明老魔，别再做无谓的反抗了！今日我们正道各大派联手，就是为了替天行道，铲除你这影宗的邪魔歪道！”

    袁国忠这才惊觉，自己似乎被当成了他们口中的“明老魔”，刚想出声辩驳，人群中又有人高声附和：“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，插翅难逃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，你必定身首异处！”话语如汹涌的浪潮，将袁国忠彻底淹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