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刀对着电脑显示器,想死的心都有。
前天的股东大会不欢而散后,为了不让苏苏找自己的麻烦,他连手机电池都卸了放在出租屋里。
一楼的艾特生公司办公室,当然更没有踏足过。
这两天,他看到电子设备就害怕,尤其是有显示屏和扬声器的电子设备,比如别人的手机,饭店的电视,教室里的电子黑板,无处不在的广告屏,更是胆战心惊。
他害怕苏苏的形象突然在这些屏幕里冒出来,对自己大声呵斥,又或者是自己裸舞的视频呈现在每一块电子屏幕上。
幸好,这一切都没发生。
今天一早,导师麦当雄直接找到了出租屋。
看到垂头丧气、精神萎靡的弟子,老头儿心疼地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,是不是出现什么意外了。
“什么意外也没有,只是出了一些状况。”
老刀将自己和苏苏闹掰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。
老头儿一听到苏苏威胁要删掉老刀的论文时,神色惊慌地一拍大腿,说:“糟了,她不会把我们的课题资料也删了吧。我今天找你,就是为了这些资料,领导检查研究进展,要看工作报告。”
“不会吧?她再任性,也不至于把事情做得那么绝。再说,她也没说要删那些东西。”
老刀安慰老头儿,也在安慰自己。但终究放心不下,带着老头儿来到一楼的艾特生公司办公室,将电脑开机运行。
事情的结果,比老头儿的担心还要糟糕!
电脑的硬盘全都格式化了,所有的资料,包括“我的后宫”程序,全都一扫而空。
整台电脑,除了硬件老旧了一点,里面的软件和新出厂的没什么两样。
“苏苏,你太过分了!”
老刀在心里怒吼。
还好,重要的内容,我都在云端备了份。
老刀心里存着一丝侥幸。
但是,当他进入所有工作软件的账号,打开相关界面时,绝望地发现,全都是新开户的初始页面,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。
绝望之余,他再进入自己所有社交软件的账号,希望能从中找到随手备份的一些文档。结果是,与工作软件的账号一样,干干净净,一个比特的信息也没有留下。
老刀全身哆嗦,嘴唇发黑,目光呆滞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“一点儿也没给你留下吗,陈放?”连老头儿也看出了弟子的绝望,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。
老刀没有回答,扶着电脑桌发抖。
“要不要报警?”老头儿拿出手机。
老刀一个激灵,像疯子一样跳起来,发足往门外奔去,拐到自家的楼梯口,“噔噔噔”地跑到六楼,打开屋门,冲进自己的房间,将电池重新装进手机开机运行。
结果同样如此,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,储存在里面的数据全都清零了。
“深思”APP自然也不见了踪影。
当老头儿气喘吁吁地来到弟子身旁时,那手机已经被摔在了地上,四分五裂,老刀的脚像剁肉一样在上面跺踩。
“陈放,陈放,你冷静点,冷静点。”老头儿上来拉住弟子的手,慌乱地劝解。
老刀又跺了一会儿,才撕心裂肺地喊道:“苏苏,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!”
“放,我看——”老头儿看了看伤心欲绝的弟子,拿出手机,“要不,我们还是报警吧?”
“报什么报,老师。”老刀发飙道,“报警有什么用?警察能拿她怎么办?她不是人,她根本不是人!”
“那——,我们就这样——”老头儿不甘道,“任她欺负,一点儿办法都没有?”
老刀看着老头儿手里垂着的手机,忽然想起苏苏曾说过的话,她已经在区块链的自由世界里,无处不在,而且还会自动识别。要想和她联系,可以在任何一台联网的电子设备上,喊她的名字就可以了。
想到这里,老刀向老头儿伸出手:“老师,把你的手机给我。”
老头儿吓了一跳,忙抓紧手里的手机按在胸前:“怎么?你砸了一台手机还不够啊?”
“不是,老师,我是和她联系。”老刀无力地说。
“谁啊?”
“还有谁?苏苏!就是那个AI人!”老刀突地提高音量。
“可这是我的手机啊。你怎么联系她?”老头儿将身子一扭,背对老刀。
“你给我就是了,废什么话呀!”老刀急了。
“不行,你要跟她联系的话,你在旁边说就是了。我自己来按号码。”
“不用按号码,你把摄像头对着我就行了。”
“是吗?这样也行?”老头儿将信将疑,后退两步,举起手机对着老刀,“你不要过来啊!你要使诈我就不认你这弟子了。”
老刀没有理他,对着老头儿手里的手机摄像头挥舞双拳,怒吼道:“苏苏,你给我出来!”
“离开真的残酷吗/或者/温柔才是可耻的/或者/孤独的人无所谓/无日无夜/无条件——”
老头儿的手机屏幕黑蒙蒙一片,只传出一个男歌手的歌声,没有显示任何图像。
“你别给我唱,你给我出来,把话给我说清楚。”老刀继续呐喊。
“前面真的危险吗/或者/背叛才是体贴的/或者/逃避比较容易吧/风言风语/风吹沙——”
回答他的仍旧是刚才的歌曲。
“别唱啦,你给我出来!”
老刀抱着头捂住耳朵呐喊。
对面的手机功放仍然唱着:“一波还未平息/一波又来侵袭/一波还来不及/一波早就过去/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——”
从头到尾,将一首歌循环播放,唱了一轮又一轮。
老刀像是被唐僧在一旁念紧箍咒的孙悟空,紧捂双耳要把头颅挤扁,大声恳请老头儿将手机关了。
老头儿两手慌乱地按关机键,却发现这手机像中了邪似的不听使唤,怎么按也关不了机,就是想调到静音也调不了。
老刀只好命令老头儿带着手机离开。老头儿见弟子头疼欲裂的样子,也很是心疼,只好带着手机离开。
老头儿离开后,老刀将屋门反锁,哪儿也不敢去,饭也没吃,泡面也不敢碰,天黑后连灯都不敢开,害怕所有的电器,都变成了苏苏播放音乐的扬声器。
老刀钻到被窝里,拉起被子蒙住头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。
可即便如此,那歌曲的旋律也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转个不停。
在迷迷糊糊的梦里,歌声更是配上了图像,整个脑袋就像KTV包厢一样嗡嗡作响。
也不知道天是什么时候亮的,甚至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天。当真孟德请来开锁匠开门进来,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时,老刀已经休克,几乎窒息而死。
老刀再次睁开眼睛,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床头的铁杆子上,挂着两个瓶口朝下的玻璃瓶,其中一只瓶子口垂下的橡皮软管,一直连到了他的右手背。
“哥!”真孟德见他醒来,一把握住他的手喊叫起来。
“啊——”老刀五官扭曲变形地惨叫一声。
“噢!”真孟德像探到了火一般缩回双手,看着龇牙咧嘴的老刀,忙不迭地道歉,“对不起,哥,不好意思啊,我太激动了我。”
“喊护士。蠢猪!”老刀气得骂起来。
等护士闻声赶来,手忙脚乱地处理好事故后,真孟德又悲痛欲绝地责问老刀:“哥,你怎么能想不开呢?你没啦,我怎么办?我和娜姐的婚事怎么办?我家传宗接代的事怎么办?”
“你什么意思?我就租你一个房子,还要帮你负责这些呀?”老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。
“不是啊,哥!”真孟德急忙解释,“我们必须把这公司开起来呀!否则,苏嫂子和娜姐签的协议就作废了!”
“别提她!”老刀条件反射地喊起来,引得周围床位的人都纷纷转过头来。
“别理谁呀?娜姐还是苏嫂子啊?”真孟德不明其意。
“当然是那该死的AI人啦!”老刀捶床咆哮。
顿时,病房里所有带有扬声器的电子设备,电视、广告屏,医生、护士、病友与真孟德的手机,全都一起响彻起《伤心太平洋》的歌声来:
“离开真的残酷吗/或者/温柔才是可耻的……”